今天是除夕，小镇的集市只开半天，只要商贩有东西，都会被一抢而光，哪怕是不太新鲜的一堆菠菜。
希玥受父母嘱咐，上街买了一袋柿子。往回走的路上，碰见了八十多岁的姨奶，她正在一瘸一拐地往街上走。
“姨奶奶，你才要去街上啊！”希玥停下来问好。姨奶身材瘦小，精神不佳，走路分分钟都要摔倒似的。
“嗯，你是？等弟还是平平？”她走近希玥，努力睁大眼睛，竖直耳朵，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姑娘。
“我是等弟，姨奶奶。”希玥看她耳朵不好，就提高音量。
“哦！等弟，你都这么大了。我记得你以前还这么高一点。”姨奶没有用数字丈量身高的能力，只能伸手比划比她的腰还低一点的高度。
“我记得小时候你还帮我穿耳洞呢。就用一根针，用火柴烧，然而晾凉后穿过去，把线留在里面。耳朵还流血了，但一点也不疼。”希玥想起以前的姨奶，手脚麻利，在儿媳妇不在时有说有笑。
可一听到儿媳妇进门，就吓得不敢大声呼气，还让希玥别出声。年幼的她不懂姨奶为什么那样做。
“这你还都记着呢。”姨奶说着眼眶红了，慈爱地笑了。希玥把柿子给姨奶分了两个，她有些不好意思，接了后装到兜里。
“姨奶，那你去街上吧，集市快结束了。”希玥看她听力不好，没再多说，便离去了。
来到凉皮店，父亲在跟母亲收拾下午出发去爷爷家带的东西。父亲身上还是那浓浓的木屑味儿，见到希玥说：“等弟，你给平平辅导了没？她期末成绩怎么样你看了没？”
沉重的生活负担压弯了他的腰，他把监督二女儿学习的事情交给了希玥，那不容商量的语气让希玥习惯了担起这份责任。
“期末成绩一般，但相比期中有进步。”希玥不喜欢碎碎念，言简意赅答道。父亲似乎觉得她说得太简洁了，吩咐道：“你多操点心，不敢马虎。不要到没救的时候才发现问题。”
希玥“嗷”了一声转身离去，妹妹也转过头白了父亲一眼。青春期正是傲气满身的时候，谁能听得惯家长专横武断的质疑声？
“我今天看见我姨奶了。”希玥对正在打包凉皮的母亲说道。“你姨奶太可怜了。四个儿子都不要她，她在这家住几天，在那家住几天，饱几天，饿几天……你外婆看她可怜，有时候给偷偷给些吃的。”母亲叹气。
“为什么？她儿子怎么就不要她？我记得她以前住在最小的儿子家里。”希玥倍感困惑。
“不知道为什么，她总是被儿媳妇赶出门，儿子也不留她。别人也不敢管，怕她那几个儿子说。”母亲也不知道原因。
“她女儿也不管吗？”“她的三个女儿都远嫁了。年轻的时候她重男轻女，不疼爱女儿，就偏爱儿子，哪知个个儿子都嫌弃她。”母亲无奈地解释。
“买的票票在哪儿？”父亲走进小屋问。票票就是冥币的意思，过年祭祖先必须用。
“已经装好了！”弟弟回应父亲，他对家里习俗方面的事儿有天然的热情，都会提前准备好。
“快点收拾，吃完饭就出发。天黑了路不好走。”父亲斩钉截铁宣布。
吃饭期间，父亲跟往常一样念着他的经：“平平要认真学，跟你姐姐学；方方你不要以为你小就可以天天玩，我平时不管你，我只问成绩。”
弟弟和妹妹都低下了头，像嚼蜡烛一样嚼着饭，毫无吃饭的乐趣。希玥也不敢打断搞家教正起劲儿的父亲。
吃完饭，父亲开着三轮车，母亲和三个孩子坐在后面露天的车斗里，踏上了去爷爷家的路。路上冷风扑面，行人稀少，车辆几乎绝迹，这一带的人们沿袭着大年三十必须早回家的习俗。
一路颠簸，上坡下山终于到了爷爷家所在的村子。到处可见草垛上插着红色小旗迎风飘扬，屋檐上飘着彩色春页，大门上贴着门神，久违的年味，如此熟悉，如此亲切。